李修文老师的《南国之春》以“我”——困顿中年人——的视角发端,我被困于家乡老屋,窗外是皑皑白雪,无路可去。之后,“我”在家中发现了一本名为《南国之春》的笔记本,年少的记忆从脑海深处被剥出来,小说大部分在讲述这段记忆。 小说叙事以回忆式倒叙展开,其首尾则勾连现在,小说开头以现实为基底,而尾声则亦真亦幻,有魔幻色彩。名曰《南国之春》的笔记本作为“我”回忆的线索,引领“我”进入青春躁动的回忆;在之后“我”对抗小毛姐,它则作为“我”拯救许白杨、宣告正义的武器;以及最后许白杨逃亡时,作为承载生命欲望的容器。随着小说叙事的推进,《南国之春》的意义被加深,彰显高扬的葳蕤生命。同时《南国之春》作为被不断书写的文本,在小说叙事中开阔了叙事空间,其文本不断地作用于现实,而现实又不断地被文本记载,文本与现实产生了张力极大的互文性。 “饥渴”是小说中各类人群的共同症状。“性饥渴”作为最表层的意涵首先披露。记忆开始便是温暖的春天,作者以“一匹年轻的母马”比喻许白杨,以“母马”比喻女人在约翰的《愤怒的葡萄》,在严歌苓的《倒淌河》以及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中都有出现,代表女人的成熟、性感、有生命力。“母马”的想象带领“我”,对《南国之春》这本手抄本小说产生共鸣,产生灵感。小说中关于泳池等水域的空间书写不断复现,许白杨便在这场域中被塑造成欲望符号,同时也不断地被解构其欲望符号的身份,在最后欲望本身跳脱成一匹母马,在春天做春天的事。 再挖掘一层则是文化饥渴。小说第二节就开始写到那个时期未被完全打开的文化市场,文化资源依然少。首先偷偷流行的是手抄本小说,《少女之心》等爱情小说,之后“我”所续写的《南国之春》,大肆宣扬性。然而当金庸小说的真善美敌过低端的性爱书写,“我”便开始对自己的创作进行反思。前后的变化印证了这一场文化饥渴在“我”身上的作用力,性粗暴地应和了生理需求,暂时止住文化饥渴,但属于文学的真善美在更高层次满足了这种强烈的文化饥渴。同时这种文化饥渴,也伴随着“我”精神世界的构建与重塑。 隐藏最深的一层生之饥渴,受前两层“饥渴”的勾带,最终跃出水面。在小说中,因着对生的无限渴望,被确诊为渐冻症的许白杨被带去学气功,最后人财两空。这种对生的“献祭”,还有马娟对“我”的背叛——她将我当作人牲,也是求“生”。八三四研究所的猖獗便是利用了渴望“生”的人群,鼓吹着绝世神功以及生命超越,却荒诞地拥有大量信徒。此外,作为小说女主角许白杨更集中蕴含着这生之饥渴。许白杨除了其富有生命力的肉体,她的精神也昂扬,她有追求有欲望,想做一个出色的刀马旦,演上 A角。但当渐冻症向她侵袭而来之时,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力一点一点地被剥夺,在其放火烧研究所后,与“我”逃亡,但在逃亡过程中不断地央求“我”与她共演本应当视为耻辱的《南国之春》,说服我与她进行亲密行为。弗洛伊德的《超越快乐原则》提到“爱欲”是“生的本能”。将被抽离掉所有生命力之前,她用欲望燃烧自己,至死都在高扬着自己的戏曲唱段。 这三层“饥渴”的书写由浅及深,相互作用。性饥渴在文化饥渴中显现,也源于文化压抑,二者都指向生之饥渴,前者是生理层面的不满足,后者则是精神层面的不满足。 当湿漉漉的“南国之春”被打捞起,其灰暗的背面也暗暗发力。“饥渴”的背面是“压抑”。因压抑而更饥渴,因饥渴而更压抑,这是那个时代的因循关系。而年轻的“我”与许白杨,以及时代便是在饥渴中寻求成长,寻找自己的精神坐标。这种属于生命欲望本身的力量在神秘的水域沉寂三十年,而在万物凋敝的冬天,灰暗压抑的中年忽然释放,尾声那匹母马以其凶猛的生命力驶入旷野,也预示着生命之春的再度降临。
《南国之春》原载《花城》2024年第三期,《中篇小说选刊》2024年第四期选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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