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大炮》贯彻了刘慈欣技术主义的思想,在技术进步的时代巨轮之下,牺牲从不停止,英雄同步诞生。在这部中篇小说里,对技术的推崇和对英雄的歌颂交织并存,然而冷酷的色彩却削弱了两者的表现力。 把地球变成一门大炮——刘慈欣的想象力“贯穿”了地球。这则故事的主角沈华北、沈渊父子都是科技专家。也许是《超新星纪元》的写作惯性还没消失,刘慈欣笔下的儿童仍不太可爱,童年的沈渊就展现出令人心惊的“科学狂人”特质。为了治病,选择一个人冬眠的沈华北第一次苏醒时已经是七十多年后,他震惊地发现长大后的沈渊策划了“南极庭院工程”——一条贯穿地心的隧道,由中国的漠河到达南极半岛。这项工程耗资巨大却收效甚微,造成多次事故,甚至引发地球生态急剧恶化,沈渊也变成了人类公敌。转折发生在半个世纪后,沈华北再次冬眠苏醒后,发觉南极庭院工程已经变成了可供低成本跨星际迁移的“地球大炮”,造福了人类。 追求技术细节,反映技术之美,刘慈欣毫不掩饰技术主义的思想。他保持一贯对技术细节的执着,借人物之口详细呈现了这个疯狂工程的巧妙设计和技术支撑,以至忽略了沈华北和仇人那流畅对话的合理性。除穷尽技术细节外,刘慈欣的技术主义思想更体现在对技术之美的歌颂,先进技术的美感从沈华北的视觉传递到心灵,引起初见大隧道时的震撼、穿梭大隧道时的奇妙感受、接近死亡时的满足和绝处逢生后对大隧道的由衷骄傲,这一系列乐观情绪暂时压倒了灾难性叙述,使这项带给人类深重灾难的技术具有了正面和有益的可能性。 刘慈欣也确实没有让技术一直“灾难”下去,而是赋予技术先驱以英雄的光环。半世纪后,疯狂的工程变成伟大的奇迹,受益于这项工程的人们甚至将通过地球大炮进行星际移民描述为“人类向命运的庄严挑战”,赋予技术以崇高的意义。沈渊最终从恶魔变成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胆英雄,彰显出独属于先驱者的英雄主义。这是与《流浪地球》如出一辙的情节逻辑:人们的狂热和盲动支持了先驱者的计划得以实现,但人们不对狂热的后果负责,只会归咎于先驱者,先驱则为事业献出生命并最终被证明是正确的。于是带有古典气息的英雄主义在小说结尾达到高潮,献身有了价值,“疯狂”得到理解。 但在具有“结果导向”色彩的技术主义基调下,英雄主义在某种程度上遮蔽了过错和牺牲。刘慈欣的技术主义思想是“结果导向”的:技术哪怕一时产生了破坏,只要在长时间的跨度上对人类有价值,就是正确的。但这导致的一个显著反差是,地球大炮在刘慈欣笔下可与长城和金字塔价值并列,“凝结于其上的人类精神永远光彩照人”,得到最热情的赞颂;而那些灾难受害者的亲属,却被视为极可怜的“哭哭啼啼的孟姜女”。技术曾经导致的失亲之痛、生态之殇,就这样被一笔带过,沈渊成为勘破历史迷雾的英雄,而他造成一切错误和牺牲在英雄的光环下仿佛理所当然。长城、金字塔、地球大炮凝聚的血与泪并非不值得怜悯哀悼,不该失声于宏大叙事。 因此技术主义和英雄主义不断交织固然震撼,冷酷的色彩却使二者的崇高变得虚伪。沈渊的“伟大”事业,以数千人的意外死亡和全球生态崩溃为代价;英雄主义的高扬,轻而易举地消解了无数人的牺牲。这样的英雄主义站在了人道主义的对立面,缺乏人文关怀考量的技术主义是难以令人接受的。所以,从描写人与自然的关系角度来说,《地球大炮》思想倾向颇为鲜明,但对此的艺术化处理,却没能自然流畅地平衡科技思想与人文精神二者的分量。
《地球大炮》原载《科幻世界》2003年第九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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