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度决定一切吗？

      《足下》讲了一则当代城市“传奇”。鞋厂普通工人马小路为了追求女工陈利，满足她穿上“波鞋”的愿望，自己用业余时间向各道工序的师傅学习，利用边角料制作了一双波鞋。因为这双波鞋，马小路的命运从此改变，他的波鞋意外地获得了厂里的设计大奖，他因此连升三级，从一个普通工人变成了课长。他不仅赢得了陈利的爱情，还胜利改造了陈利，使她从一个只知道嫁给课长级别的男人的女人变成了一个懂得爱情真谛的女人。马小路和陈利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
      卫鸦在创作谈《生活的态度》中提到，“《足下》发表后，有位朋友质疑作品的真实性，并列举了其中的种种情节以及人物关系，以证明小说确实违反生活逻辑。他的理由是，像马小路这样的底层人物，不可能在经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改头换面，成为一位具有高尚情操的人。”对此，卫鸦的辩护理由有三：一、小说取材真实，“有一点我比谁都清楚，我书写的这块领域，当然是来自于我自身的经历，或者是我所累积下来的阅历，这丝毫不值得怀疑。”二、底层和精英并没有明确分界。底层只要“精神饱满”、“锲而不舍”，就一定能获得自己的幸福。三、这篇小说的意义在于强调“一个人的幸福指数，并不是取决于他所拥有的财富，而是取决于他对生活的态度。这是我写这篇小说的出发点，也是这篇小说的意义所在。”
      我赞同卫鸦朋友的看法，理由有三：一、小说取材真实不代表小说有“真实感”。我们最熟悉的一句话就是“文学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生活中每天发生的事情林林种种，作家必须从自己对时代的总体理解出发，对材料进行精心的遴选与加工。与小说中马小路职场的意外“三连跳”构成对比的是现实中的一则新闻，《南方都市报》、《深圳特区报》刚刚报道了“富士康员工四个月‘八连跳’”。二、最近新华社发文指出中国贫富悬殊已逼近红线，精英所掌握的各项资本是底层望尘莫及的。在这种历史语境中，底层和精英的分界前所未有的分明，底层的突破之路前所未有地艰辛，马小路的“三连跳”因此显得太轻松，也缺少说服力。三、基于以上两点理由，我认为，幸福并不取决于人们对生活的态度。能否幸福，要取决的因素实在复杂得多。小说是虚构的艺术，但不代表作家可以异想天开，因为小说必须建立在深厚的生活逻辑之上，否则它只能是语言游戏或者空中楼阁。
      作为一个青年作家，卫鸦的创作实力是不可小觑的。他的叙述语言老到，简洁，生动。小说对陈利的刻画也是非常成功的，这个被特区塑造的女人的唯一目标就是嫁一个课长，她的目标是机械的，手段也是机械的，不管是对马大路还是对马小路，当他们是副课长的时候，她每周去他们宿舍三次，对方可以抱她、摸她、亲她的嘴和脸，但是拒绝上床；当他们是课长的时候，她每周去他们宿舍五次，自己把自己脱光，然后告诉对方可以跟她上床了。这绝对是“机械复制时代”的伟大爱情。卫鸦已经触摸到这个时代的奥秘，可惜的是，他忽略了这条重要的线索，弄巧成拙地把它扯断了。我希望，也相信，他能连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