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利时代和它的反驳者

功利时代和它的反驳者

 ——读《中篇小说选刊》2012年第四期

郑润良

在我看来，作家就是一群“多愁善感”的人。当然，这里的多愁善感要做新的理解，即忧愁的事情比一般人多，感觉比一般人更敏锐。在同一期作品中，作家们不约而同地提到了我们所处的功利氛围，表明我们的确已经来到利益至上的时代。人们的价值观念、行为方式都在利益的杠杆下发生了偏转。这显然与追求“真善美”的作家们的理想相悖，因此他们义无反顾地站到了功利时代的反驳者一边，站在“时代大潮”分界下的失败者一边，这是绝望的事业，也因此是光荣的事业！

首先要提到的是川妮的《杰西卡，回家吃饭吧》。作家聚焦的是“官二代”、“富二代”。与通常的视角不同，作者并没有将注意力停留在他们日常生活的骄奢淫逸或者行为的飞扬跋扈，而是犀利地指出他们其实也是受害者，是当代成功学的受害者。钟诚和杰西卡就是两个典型代表。钟诚一心想成为一个优秀的厨师，但是这一理想在他当官的老爸眼里狗屎不如。他被父母设计的“成功之路”绑架，离开了自己心爱的专业。杰西卡的父亲是个富得流油的矿主，她的亲生母亲也因为没有生出男孩被父亲无情抛弃发疯，给她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但最大的伤害来自于杰西卡敬佩的女老师密斯李居然为钱嫁给了自己的父亲，成了她的四妈。密斯李无疑也是当代成功学的中毒者，是“宁在宝马了哭，不在自行车上笑”的追随者。密斯李的行为使一向视她为偶像的杰西卡精神支柱倒塌，行为失常。钟诚的父亲因病去世，钟诚得以重操旧业。这一结局寄托了作者的希望，虽然渺茫，但终是一线希望。

阿成的《例行私事》以第一人称记叙我在一次拜年中的所思所想，散文化的笔法、往事与现实的意识流式穿插，意在救赎失落已久的“年”的氛围与传统的亲情伦理。与现实中的兄弟姐妹的生疏、冷淡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记忆中热闹非凡的“年”与亲密无间的幼年景象。当功利算计甚至弥漫于兄弟姐妹之间，记忆中的“年”到哪里去追寻呢，这一发问的确令人纠结。

杨方的《像棉花一样温暖》隐含了对这种功利氛围的反驳。郭旗对于保姆绿枝与父亲的暧昧关系及其继承房子的诉求，一开始是怀疑，而后是愤怒，乃至责怪已经去世的父亲行为不可理喻。但她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沾染了母亲当年的生硬冷酷。父亲从绿枝身上得到的温暖以及自己和郭帜之间的血缘联系不是一套房子可以衡量的。人生这笔账，或许要换个算法，才能算得妥贴。

周瑄璞的《胜利稗记》记叙的是西安城一个普通老百姓胡胜利的卑微人生。小说创作谈题目为《被利用的人》。的确，胡胜利是一个不懂得利用别人为自己服务的人，因此他只能不断地被别人利用。这种人物在这样一个时代绝对谈不上“成功”，因为他没有掌握使个己私利不断增值的诀窍，他太念旧情了。他对老胡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无房却拿出六万元给二哥买房，这些都体现了这个小人物身上闪光的一面。因此，“胜利稗记”其实也是“失败稗记”，但这个人物身上有许多当代成功人士不具备的素养。

罗尓豪的《野猪林》直面现实问题和农民的生存困境。从中，我们看到了唯功利主义甚至蔓延到某些地方政府的执政思维中。罔顾民众感情，欺上瞒下，利益至上，这无疑是酿造矛盾的祸端，必须引起高度警觉。小说充分体现了现实主义作品的力量！

向春的《河套轶事》记叙的虽是有些久远的往事，但黄缎子和黄绸子姐妹的命运或许也可以作类似的解读。黄绸子一辈子工于心计，处心积虑，最后得到的不过是一个残疾丈夫和凄凉晚景。而黄缎子虽然一开始阴差阳错名誉扫地，但凭着自身对爱的理想的执着与坚持，最终得偿夙愿，与巴雅尔比翼双飞。

义犬英勇救人，主人却恨不能将它毁尸灭迹。陈毅达的《赃犬》演示了一出生动的当代喜剧。为一己私利的计算终有算漏的一天。黄副市长绝没有想到一条狗导致自己垮台。小说以“狗眼看人”，正所谓“狗眼看人低”，在这只义犬眼里，人类的许多行为绝对谈不上高尚。

【专栏作家简介】郑润良，青年文学评论学者，福建某高校教师。主要从事文艺理论研究与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