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感
赵瑜
照理,小说应该写自己最为熟悉的领域才好,那样不容易出现常识错误,以及日常逻辑的混乱。可是,我依然认为,陌生感是写作者最重要的追求之一。
最熟悉的事情常常像一个狭隘的空间,束缚写作者的笔墨。写作是打开自己的过程。每一次写作,如果在写作过程中不能打开自己的感官,不能将自己的味觉、视觉以及听觉都用上,我就会觉得枯燥。 开始中短篇小说写作之前,我写过诗歌、散文和长篇小说。之前的写作练习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收获是消除了表达的饥渴。是啊,撒欢儿用诗歌,装深沉用散文,泡妞用长篇累牍的甜言蜜语。那些青春期叙事如今看来荒诞不经,却也是经久的营养。 所以,开始中短篇写作的时候,我常常想,我一定不会在小说里写自己。“我”其实暗藏了一个时代,几乎,我是被时代抛弃了的人。我对我的熟悉有时候像背诵过的课文一样,觉得平庸,甚至俗不可耐。 写旧时的我,可能会有些距离感。比如,我曾经写过我十岁时的乡村生活,后来结集出版,叫做《小忧伤》。怎么说呢,这种隔远了回放自己镜头的感觉,就像在宣纸上写自己的名字一样,虽然熟悉异常,可每一次入笔和收笔时快慢稍有变化,便有了完全不一样的字形。 《我的前半生》是有人物原型的,但不知是出于何因,我一看到他的故事,就觉得像是自己的。大概是想起我在二○○二年前后的漂泊史,总觉得,我那么努力,却根本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个体的无助感,有时候在一个具体到利益或尊严的事件上会被主观放大,乃至于绝望悲观。
是这个人物在动荡时代的无力感打动了我,我用第一人称来写,包括起名字叫做《我的前半生》都试图制造一个在某个年代生活的“我”。这样的试验也有困难,就像我从未用过一个大型号的毛笔,却在一张小纸上写字,那么布局是个问题,所以,我写了两个开头都浪费掉了。 整体来说,这篇小说写的是上世纪三十至五十年代的故事,故事中的道具摆放和环境搭建均有着浓烈的新鲜感,虽然增加了叙述的难度,却激发了我写作的动力。我觉得我正在一张新的宣纸上写下最新的内容。重要的是,小说中“我”的个体命运的浮沉,始终是我在宣纸上挥笔时的陌生感。我写下旧时代的“他”,同时也写下某个漂泊瞬间的我。 大抵如此。 [作者简介]赵瑜, 1976年生,河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十三届高研班。现供职于《天涯》杂志。在《山花》、《作品》、《清明》、《十月》发表小说散文多篇,已出版长篇小说《暧昧》、《六十七个词》,随笔集《小忧伤》、《小闲事》等。多部作品被多家选刊转载。本刊曾选载其中篇小说《方向感》和《海口七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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