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 在

 它  在

 乔  叶

最近几年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动了哪根筋，对“文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这种表述不准确，也许应该说，那根筋原本就一直在动，在我的身体和心里动着，而且已经动了很久，只是近几年我才发现了它的动，等到它动得我再也不能忍受的时候，我就开始动手写了。先是写了一个短篇，叫《扇子的故事》，前些时候又刚刚写了一个长篇，叫《认罪书》。在一长一短之间，就是这个中篇小说《拾梦庄》。

我热爱旅游，几乎走遍了全国。在很多地方都或多或少或浓或淡地看到过“文革”的遗迹，也听过很多经历过“文革”的人谈论“文革”中的事。作为一个70后，“文革”对我而言似乎是一个遥远的传说。记忆里唯一有一点儿印象算得上挨着了亲历的边儿，是在1976年的某一天，年幼的我刚刚开始记事——似乎也是我记的第一件事——那天，我正在姥姥家门口玩，姨妈突然出来找我，她喊着我的名字把我叫到了跟前，把我抱回了家，一边走一边说：“乖，别耍了，毛主席死了。”回到家后，姥姥和几个姨妈都沉默着，我也被吓住了似的沉默着。没人说话，也没人号啕大哭，气氛很严肃。毛主席死了。毛主席死了。那时的我当然无从知道这个消息对于中国意味着什么，但小小的心里却牢牢地记住了这句话。多年之后的现在，它所隐藏的深远意义才一点一点地被我体味和探知出来。

拾梦庄，十年一梦。这几年来我读了一些与“文革”有关的书，又有不少所见所闻，读得越多，见闻得越多，我就越觉得，这梦期或许不仅仅只是十年，且或许也并不仅仅只是一梦。所忧所思，所惧所患，就有了这个或许是很多人都置身其中的《拾梦庄》，当然，那些置身其中的人，有相当一部分都察觉不到或者说不敢面对拾梦庄的存在。但是，它在。真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