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考察的老队员都知道极地考察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一切随时处在变化当中。因为这里是极地,是人类的极限。如同这里的海洋和天气一般多变,就在我们眼看要登陆的时候,突发变故。 8月13日早上开始,海上大雾迷蒙。大雾笼罩在海面上,也锁住了我们的心。大雾遮天蔽日,海上的能见度不足100米,站在船头看不到船尾,这样的海况压得人心头闷重。大雾改变了我们的登陆计划,原来打算用小艇分批把大家送上岸,但现在海上的雾气太重,小艇航行很危险。由于能见度没有达到飞行的要求,飞机也无法起飞。队上通知大家要耐心等候,什么时候能上、通过什么手段上,谁也说不清楚。 海面平静,四周岑寂无声,浓雾覆盖下的大海笼罩着一层浓重的神秘感,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雪龙船已经停泊水上,像一条歇息的的巨大的鱼,枕着细密的波纹,睡着了。队员们有点兴奋但都很淡定,最多是有空了到甲板上站站,看看海景聊聊天,因为上岸的具体安排还没有明朗,大家也不好多问,等待是最好的选择。 上午7:38,考察队的直升机载着陈立奇等考察队领导向陆地飞去,一转眼,飞机消失在浓雾深处,只有“突突突”的马达声透过雾气传到船上。飞机的轰鸣声并不太大,但队员似乎都听到了,很多队员走出门来,在甲板上散步,有人三三两两地议论着。不用说,大家对登陆都非常关心也非常期待。 “这个图克港一定要去看看,挺有意思的,村里全是爱斯基摩人。在那里能看到我们难得一见的风景。”张瑞刚说道。因为去过那里,他对港口有一定了解。接着,他又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在图克港的见闻,听得人心里发痒。 “这样的天气能成吗,图克港的机场或者码头允许我们的飞机或者小艇登陆吗?”我问道。我站在张瑞刚的身边,听他的讲述很希望能去采访这个难得一去的冰雪包围下的港口。 “看天吃饭。”张瑞刚看了我一眼,抬手指了指天,说道,满脸地无奈,似乎都登陆没有多大把握。 “如果能去看看拍些镜头那就太好了。”我在心里琢磨。据张瑞刚介绍,图可雅托克港是个有300人居住的小型港口“城市”,说是“城市”其实仅仅是一个村庄的规模,夏季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挤满了这里的街道。它附近的因纽威特市,是有个几千人口的城镇,也是旅游观光业发达的地方。冬季来临之前,图可雅托克的所有人都会随着潮水般退去的人流而撤离村庄,一般都是到因纽威特市等大一点的城市去过冬,等到来年7月游客要来的时候居民才重新回来。图可雅托克港由机场、油库和聚居点三个部分组成,建筑物基本上是小铁屋,土木建筑并不多见。张瑞刚淡淡一说,勾起了我对图可雅托克港的无限向往,但海雾又阻隔着登岸的愿望,只能盼望着飞机飞回来的时候,队领导能把登陆的好消息带来给我们。 上午8:53,载着队领导的直升机回来了,确实没有让我们失望,飞机把图可雅托克港当地海关和边境联检人员请来了,看到五位身着制服的海关和联检关员走下了飞机,大家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算稍微放松了下来,加拿大海关和联检关员在我们二楼船员餐厅办公,检查队员的护照、办理入关手续。护照是队里统一管理,所有的检查、手续都不用我们操心。几位队员被叫去问话,加拿大工作人员还查看了东久美子把买好的机票,东久美子回来的时候满脸微笑,心情看上去很好。 好消息不断传来。中午12:00,考察队召集全体队员开会。陈立奇向大家介绍图可雅托克港的一些情况,明确登陆事项,也安排了考察队和雪龙船下一步的工作。 “图可雅托克港有个简易机场,有一架比我们的‘直九’还小的飞机。”陈立奇说,“预备上雪龙船的华人探险队队员都在机场上等待。雪龙船距离码头太远,小艇来回跑一趟要将近8个小时,时间太长,因此要改变我们此前做出的用小艇送队员上岸的计划,最好都乘坐飞机。” 我们的“直九”直升机每次运送十二人,从雪龙船飞到图可雅托克港的航程是20分钟,所有队员要在两天之内分批上岸。因为要照顾到船员的工作,雪龙船船员优先上岸。要在这里离队的东久美子和赵进平也随船员离船。其余队员包括随队采访的所有记者都在第二天上岸。这个计划得到了所有人的热烈响应,听了这样的安排,大家的心情都变得很好。 陈立奇也笑了,能感觉到这笑意的背后有如释重负的宽慰,不像我们只是单纯的欢乐和兴奋。我想,他一定比我们任何人都累,作为这个考察队的总领队,他需要面对许多复杂的情况,需要深思熟虑,慎重抉择。很快,陈立奇又做了一个补充,如果天气不好或者海雾再增大,只能用飞机把部分探险队队员请上船,我们的上岸计划就要取消。 这个补充安排计划让刚才沸腾的场面一下冷却下来。的确,没有人能左右天气,也就没有人能给我们的登陆百分之百的保证。看来,能不能上岸就要看老天的脸色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等吧。 会后,很多队员又都聚集在船舷上,向大海观望,大家都在等待着好天气,等待着好运气。但是,大海没有因为我们的期待而发生改变,海面上的迷雾也没有如我们愿望般逐渐消散。浓重的大雾紧紧地笼罩着海面,浓雾阻隔了视野,站在船上已经看不到海水了,只有海水拍打船体的声音清晰有力,从大雾深处传到甲板上来。听着海水一下接着一下的拍打声,我的心都疼了,真地希望老天成全我们。 当天下午,海雾更加浓重,海上能见度不到一公里。雪龙船有167米长,站在驾驶台上几乎看不到船尾的旗杆,这样的能见度我们的直升机根本无法起飞。更糟糕的是,从中午开始,突然下起了毛毛小雨。老天哪,完全就是雪上加霜。小雨在晚饭前才停住,但更糟糕的是小雨停了以后,浓雾更浓了,海面上有浓雾滚滚而过,像是风推动的白云一般。 晚饭时,考察队宣布了最后决定:因为错过下午登陆的时间,原定第一批登陆的船员们取消登陆了,如果大雾消散,第二批队员可以按原计划登陆。晚饭后,队里又再次发出通知,当天的登陆计划全部取消。 计划取消,令人失望,这是中国考察队在北极考察长时间航行后的第一个登陆机会。天不作美,但考察工作没有因为计划改变而受到影响,队员自觉地准备接下来的工作。 13日晚饭后,浓雾仍然没有一点消散的迹象。海上刚下过雨,空气湿漉漉的,考察队只好硬着头皮放小艇,必须马上把已经登船验关的加拿大海关和联检工作人员送回港口,两位离队队员赵进平和东久美子也必须马上离船登岸,否则,赶不上第二天预定返程航班。 这真是一个令人伤感的傍晚,天色阴沉,阵雨初歇。登陆计划被取消,队友要话别,好像所有的消息都不那么令人愉快。 这就是北极,这就是极地考察,如果一切都顺利,那就不是极地生活了,极地考察的魅力也许就在于随时可能发生挫折和变化的不确定性。 这是一个让心灵、情感和心力接受特别考验的地方,这正是极地考察的魅力。放下触景伤怀,马上展开应对变化的行动,强忍队友话别的依恋,迅速投入考察队安排的工作当中,这就是每个队员应该担待的。 晚上6:30,考察队放小艇下海,送加拿大海关关员和联检人员以及两位要上岸的科学家上岸。有一位加拿大官员留在我们船上,因为船上有武器,他们贴了封条。等启航离开加拿大后,我们用飞机把他送下船。 从我们停泊的地点没有到加拿大,小艇要独自走出一条没有航线的航线。陈立奇派船长袁绍宏亲自上小艇指挥航行。所有人都上艇后。船长袁绍宏将一块木板铺在甲板上,然后把海图铺在木板上,跪在甲板上看海图。由于小艇没有导航系统,船长只能用小型便携式GPS确定船的位置。这将是一次艰苦的开辟航线之旅。 海上起风了,天阴沉得令人无限伤怀,随即竟又下起小雨,风夹着雨打得人心都是冷的,在一片挥手告别声中,在北极大雾的笼罩下,小艇出发了。小艇已经向港口驶去,那是一段无法预知的旅程。天空和海面愈发暗沉,黑暗和浓雾深深锁住了雪龙船,甲板灯全部打开,浓雾中的甲板灯也只是一个暗红色的模模糊糊的光团,灯光非常艰难地从浓雾中透出来,甲板上一片昏暗。此刻,最忙碌的是驾驶台上的值班船员,船长袁绍宏指挥小艇去加拿大了,雪龙船大副王海浪、二副王建忠负责用雷达监视小艇的航行,通过对讲机与船长联系为小艇领航。 “长城,长城,航向向右10°。” “长城,长城,你的位置偏右了!” 小艇刚刚离开雪龙船时,还可以从雷达上看到小艇是一个绿色小亮点,指挥者可以根据小艇航行情况给它航行的提示。当小艇行驶了大约8海里后,小艇就从雷达上消失了。 暂时和小艇联系不上,驾驶舱里有一种无声的紧张弥散在每个沉默着的人心里。我很想问问建忠到底如何了,想了几次又把话咽了下去,好像无法提起任何话题,只能暗暗祈望船长能率领大家冲破危险、克服困难,安全顺利到达加拿大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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