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速度 对于庞大的长篇小说文体来说,一定的“速度”也是文体所必须的,否则它就无法保证读者的耐心和兴趣。传统的长篇小说一般都有一个“加速度”的过程,故事、情节、人物等等常常会以一种“加速度”的方式奔向小说的结尾,与此相对应,小说的结构也基本上是封闭的。中国古典长篇小说中的“大团圆”结构与西方古典长篇小说中的“大悲剧”结构虽然表面形态不一样,但其本质却是一样的。对这样的长篇小说来说,小说所抵达的那个“结局”是先验的,必然的,不可抗拒的,小说必须以一种“速度”进入那个终极之地,那是一个无法阻断的过程,任何延宕、阻隔都无法改变小说最终的方向。这当然与作家的认识水平有关,本质论、因果论思维可以说是这种小说速度得以形成的基础。但进入20世纪以后,随着现代心理哲学、精神哲学的发展,随着现代小说技术的日益丰富和复杂,随时着人类对世界认识水平的不断深入和提高,随着长篇小说对世界的反应模式从客观性向主观化的转移,长篇小说的“速度”也正在发生明显的变化。这方面有两个有趣的现象值得我们认真总结:一是现代社会的生存节奏越来越快,但小说的速度倒似乎越来越慢了。二是从作家的审美追求来说,在长篇小说表演性、炫技性的艺术趣味里,“速度”正在沦落为一个次要的、过时的美学概念,而从“速度叙事”走向“反速度叙事”似乎恰恰成了一种主导性的文体潮流。当然,这也只是一种一般性的说法,在当代的长篇小说创作中追求“速度”,追求快节奏的传统型长篇小说仍然大量存在,并有着广泛的市场。比如20世纪90年代风靡中国文坛的《人间正道》、《天下财富》、《抉择》、《十面埋伏》、《国画》等反腐小说、官场小说就都是典型的“速度”叙事。现在的问题是,“速度”叙事也好,“反速度叙事”也好,其对于长篇小说文体来说,并不是一种简单的非此即彼的关系,它们都有着在各自的艺术范围内无法替代的美学意义。我们研究文体“速度”的目的,不是要在“速度”与“反速度”之间做出审美判断与审美选择,而是要具体研究在长篇小说中“速度”是如何形成的?它受小说中哪些因素的影响?它对于小说的艺术意义是什么?等等。 那么,长篇小说的“速度”究竟由什么决定的呢? 情节。拿传统的长篇小说来说,因果关系是传统情节观中必不可少的因素。小说家一般都选用有因果关系的故事事件,使它们组成一个有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整体,而开端、发展、高潮、结局也正是情节“速度”的一种体现。当然,这种“因果链”在某种意义上也只是一种理想化的艺术建构,它的目的在于使原来繁杂无章的现实生活在文学作品中显得有规律可循。传统的长篇小说也基本上都是情节型的小说,情节的展开一般都有着明确的“速度”要求。悬念的设置、人物命运的转折、矛盾冲突的解决、谜底的揭穿等等都是影响小说推进速度的重要因素。在这样的小说中,情节尽管有曲折、有回旋,但“万川归海”其奔向结局的力量却是不可动摇的,因此,在整体意义上小说一定呈现为一种“加速度”的态势。传统型的长篇小说比如《保卫延安》、《林海雪原》、《红岩》、《抉择》等固然如此,就是王安忆的《长恨歌》、贾平凹的《怀念狼》、荆歌的《民间故事》这样的新型长篇小说,我们也仍然可以看到“加速度”结构的影子。《长恨歌》中王琦瑶的后半生尤其是她的死亡是“加速度”的,《怀念狼》中15只狼的死亡过程就是一个“加速度”的过程,《民间故事》前半部写得从容舒缓,而后半部则有“加速度”般匆匆作结的感觉。尤其是曾剑锋的死显得简单、突然,读后给人一种虎头蛇尾之感。然而,即使同是情节型小说,传统小说与现代小说对“速度”的态度却又是迥然有别的。传统的情节小说,比如侦探小说,对速度的要求是很高的,小说的叙事是排除万难,解决问题,归向结局,而新潮长篇小说如格非的《敌人》,其情节的发展似乎并不是为了解决疑团,释解悬念,相反倒台在断地增加疑团,增加悬念,到小说的结尾悬念、问题不但没有解决,反而又面临着更多新的问题、新的悬念。这样的小说当然“有速度”,但它的“速度”是一种原地踏步走的速度,或者是后退着走的速度,小说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永远也不会到达终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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