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只写了一个故事:疼痛 主持人:谈到读者的反映,现在一个比较公认的话题,觉得你的语言功力好,很多人也好奇、也在议论,这种语言功力是否是天生的,有天赋在里面呢? 毕飞宇:这很难回答。我自己没有觉得语言多么的好,但是语言给了我快乐,在应用语言的过程当中。我一点一点的能振奋起来,写的时候体重越来越轻、血液越来越快,这种感觉我有。如果逼着我说,必须说你有天赋,那我就说我就有吧。 主持人:读你的作品,包括你一开始写诗也是那种追求——“一说话就能把人放倒”。我觉得读你的作品,经常有这种感觉,经常把人“放倒”。 毕飞宇:我就把你扶起来(笑)。 主持人:对你的作品读者有两方面的反映,一个是阅读的快感、作品的节奏感。还有另外一个反映,有的读者觉得很压抑,甚至一种心痛的感觉。这可能得从两方面来说,一个是作品的结构,还有就是语言的应用,当然还包括表达的主题,你能就这些方面谈谈吗? 毕飞宇:说起压抑这个话题,我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国内的生活总体来讲是压抑的,这是我的一个判断,对不对大家可以讨论,甚至可以批评我。我觉得总体的调子是压抑的一个调子。其实我们的内心,我们的外部,我们的生活远远不如我们想象中那么放松、舒展、开阔。介于这样的情况,我写小说的时候,它渐渐的就产生了创作的母体,也有批评家问我创造的母体是什么?两个字,疼痛。也许我这个人对这个过敏,也许我这种判断天生就是正确的,当我抓住母题的时候我不愿意放弃它,我愿意在我的作品中,不管什么样的题材、年龄、性别,我愿意一遍又一遍的写。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许多作品、许多作家,比如说写农村、工厂、军人,故事不一样,人物不一样,最后写的东西都不一样。我属于什么样的人呢?不管是写农村、知识分子、航天员、农民、工人,我写的东西都是一个事情,故事不一样,人物不一样。到现在为止,我只觉得我写了一篇故事,就是在不同题目下写了同一个东西。 主持人:你在文集序言中说的《轮子是圆的》,就是指这种本质的东西。 毕飞宇:对,是根本的东西。我在序里讲的《轮子是圆的》,是相对汽车的其它疯狂变化而言的,汽车哪都在变。可我们容易忽略一些基本的东西,比如轮子是圆的,因为不会变,所以我们不那么关心它。恰恰是我们不关心的东西支撑了变化的东西,靠它支撑起来。 网友:现在你的几部作品被改编电视剧了,有人议论说,一批作家被电视毁了,浮躁起来了,你对这种看法怎么看? 毕飞宇:我印象当中被改编的东西不太多。这二三年当中,大家说我的作品跟影视剧的关系,说来说去就是《青衣》,其他的也没有什么。 主持人:这是作家处境的问题,我跟很多的朋友提到你时,读过你的作品的人会知道你,如果不太熟悉你的人,说毕飞宇,可能不知道。说《青衣》的作者大家立刻就说“哦——”。再往早一点说就是《上海往事》,是张艺谋拍的电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剧本,好象这样一说大家才能把这个人具体化了。现在作为作家也有一个知名度的问题,包括市场化的问题,你怎么看待呢? 毕飞宇:这个问题先放下来,我接着刚才的话题,某某作家被电视剧毁了,这个话题我还没有说完。被毁掉的作家一定是很多的。当你推究这些被毁的理由的时候,可以找到许多种。但是我可以肯定,被自己毁掉的是最重要的理由。如果有特别的战争、特别的政治、特殊的经济恶劣状况,这是没有办法的,人力不可为的,你裹着云烟当中,这个话题就不谈。电视剧怎能把一个作家毁了呢?如果他被毁了,只能说他像玻璃一样易碎。一般来讲,电视剧改了一下,你就被毁了,这样脆弱的人我还没有见到。 主持人:网友可能是担心本来是一个很严肃的作家,最后变为大众流行的文化符号。 毕飞宇:这不用担心,我还在写小说,电视剧《青衣》再流行,是剧组他们的劳动成果在那里流行,跟我的书没有关系,也不至于发展到所有看到《青衣》的电视观众,每个人手里都有我《青衣》的书,不会是这样的。那个《青衣》跟这个《青衣》都叫《青衣》,那是影视作品,这是文学作品,一定要非常冷静的分开。对我来讲,我眼里看到的东西就是小说。 主持人:我记得你说过对于这些影视剧你是不参与创作的。 毕飞宇:对。 主持人:新浪读书频道给你做了一个专题栏目,前面给你加的导语是“写女性心理最好的男作家”,虽然有断章取义之嫌,不过这也是某个评论家说的。也有不少网友尤其对这些问题非常好奇,你是怎样准确的把握了女性心理呢? 毕飞宇:首先我要说的是,说我是最了解女性的男作家我实在不敢当,这是在夸上帝,我认为只有上帝才了解别人,更不要说男人了解女人。从一个男人来讲,你让我真正了解一个男人,我觉得都是有困难的。如果没有困难,我生活当中就没有那么多的惊异,也没有那么多的惊喜。回到女性话题来讲,面对女性我依然这样讲,其实我不了解女性,因为我不是上帝。我甚至说过,一个男人一定要说他自己了解女性,我认为是一个愚蠢的行为,他做不到。因为做不到,才有艺术。就这个问题,你才有联想,才有想象力,才有探究的愿望和勇气,你一切都了解了,你还写什么呢?没劲。所以,我宁可保持我对女性、对男性,包括对生活无知的状态,莽撞一点,比较有意思。 主持人:无论男性也好,女性也好,实际上都是对人的探究。 毕飞宇:对,我在生活当中喝酒,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听到一些大话,我特别的了解男人,特别的了解女人,特别的了解哥们,碰到这样的人,我觉得这人很愚蠢,智商比较低,因为连愚蠢的话都敢说。 主持人:愚蠢的人往往不以自己是愚蠢的。 主持人:有评论说你是写中短篇比较好的作家。 毕飞宇:这是说我长篇写得不好。(笑) 朋友也说我中篇、短篇写得不错,长篇没有看到好的东西。这不仅是我朋友的说法,我也是这样认为。事实上我是没有拿出好长篇来,我现在可以吹牛,我的长篇写得很好,但是这种谎言我不信,因为毕竟我没有写出来,等我写出来就信了,大家也就信了。我特别的渴望和我生活在一起的同代人,朋友来期待我的长篇小说。 主持人:读你的作品短篇也好,中篇也好,感觉很复杂。比如一篇小说非常的长,表现得非常的繁复,其实说了一个很简单的事情。有的本来是很复杂的事又一语带过,这是一种写作上的技巧还是随着你的情绪、是种率性写作呢? 毕飞宇:针对某一个作品我可能会谈得详细一些。你说的情况也许是存在的。 主持人:比如去年我们在连载《玉米》的时候,很多网友都说在等着下文,其实已经连载完了,可过了半年,还有人在说下文怎么还没有出来,总感觉没有写完似的。 毕飞宇:我接着你的话讲,比如你刚才说的这个问题——有的事情其实挺复杂的,你怎么写得简单,有的其实挺简单的,你怎么写得那么复杂。其实生活就这样,我觉得就是这样。因为每个人角度不一样,在某些人看来,简单的事情就是复杂,复杂的事情也许就简单。比方说,前不久杨利伟到宇宙遛了一圈,我看到是什么,我看到的就是杨利伟在电视上那么躺着、说我感觉很好,简单极了。其实这个简单后面有多么复杂的科学技术啊?就像那句话:“我的一小步是人类的一大步。”我们面对简单东西的时候要怀疑一下,果真那么简单吗?同样,有些事情极其复杂,社会关系,人际关系,两人打小报告了,给你脸色看了,两人扯头发了,结果一问什么事情呢?就是你把我东西拿走了,你不应该讲那一句话。我们劝架的时候就说就这么一点小事,你看他弄得天翻地覆,最后回过头来会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为这么一件事情,生活当中充满了误会。也许我的小说本身就是误会,把这些揭示起来对我来讲挺有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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