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省是匆匆赶来的,他的额头上还冒着汗珠。他热气腾腾地站在唐山海的面前,像一个刚出笼的包子。唐山海笑了,说你真像一个包子。 那天唐山海说,兄弟一场,我有话要说。他先是紧紧地抱住了陈深,他的嘴唇就在陈深的耳边,所以他十分轻地梦呓一般和陈深说,其实我知道你姓共,你一定要帮我做一件事。 陈深一言不发。唐山海接着说,你要帮我照顾徐碧城,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我爱她。 陈深仍然一言不发。唐山海轻声说,我知道你不方便说话,如果行,你就在一会儿当着我的面抽一支烟。 然后唐山海又走到苏三省的身边。苏三省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唐山海笑了,张开双臂。同样的唐山海紧紧抱住了苏三省,唐山海拍着苏三省的后背轻声说,你会有报应的。 苏三省悲凉地说,我也知道会报应的,在有报应之前,我送你先走。 唐山海微笑着,继续拍着苏三省的后背说,那我在那边等你。 那天毕忠良一直把手插在口袋里,紧抿着嘴一言不发。本来行刑任务是由陈深下达的,那天苏三省像是突然爆发似的,猛地推开唐山海大吼起来,可以开始了,让他走! 陈深望着唐山海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个深挖的坑,走得十分从容,仿佛是走向可以散步的林阴道或者一处公园。唐山海在坑里站定,他的目光像飞鸟一般在众人面前掠过,然后仰望着头顶的树叶。那些树叶的间隙里,漏下一些细碎的光影,有些光影斑驳地落在了唐山海的脸上。同时落在他脸上的,还有那一锹一锹落下来的黑土。 这时候陈深掏出烟来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唐山海随即笑了,他开始唱歌,他唱的是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唐山海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然后随着泥土没到他的胸口,他已经被压迫得发不出声音了。泥土落到脖子处的时候,唐山海的脸因为血液都往上赶的缘故,已经涨得通红。毕忠良这时候手插在皮大衣口袋里大步流星地走了,紧紧跟着他的是陈深。 那天晚上李小男突然造访了福煦村三楼的一间民居。那时候徐碧城正扑在陈深的怀里泪如雨下,她哭得无比延绵,那发出的声音简直就是十里长山的山脊,时高时低。有时候,她紧紧咬住陈深肩上的肉不放,陈深感到了疼痛,等她松开嘴的时候肩膀上已经湿漉漉的一片。徐碧城不知道,此时李小男跟着陈深来到了这儿。透过窗缝,李小男看到徐碧城在陈深的怀里不停地呜咽。 你们是假夫妻吧。陈深问。 徐碧城仿佛警惕地抬起头,谁说的? 我猜的。 徐碧城说,也不完全是。他一直都对我很好,是我没有答应他。 你应该答应他的。 现在说这些,答不答应还有什么两样吗? 答应他,他会走得更幸福一些。 徐碧城沉默了良久,轻声说,我知道你是共产党。 陈深不再说话,他侧过头斜眼看了看自己肩头那黑湿的一片说,不过你答不答应他,他都会要求我照顾你。 徐碧城说,我说我知道你是共产党。 陈深仍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我只是在救自己的国家。我们不能没有国家,我们的孩子也不能没有国家。 那天,徐碧城看到了陈深胸前挂着的白金壳怀表,但是她没有看到门外李小男流着眼泪离开。很久以后,陈深才轻轻推开了徐碧城说,以后让我照顾你吧。刚才……有个人刚刚离开你的门口。 徐碧城的脸色随即白了。陈深说,没关系,她不会伤害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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