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你长大

       气温陡降10度的这一日，突然接到《中篇小说选刊》编辑发来的短信，得知原载《人民文学》的《陪着你长大》被选中，无比欣喜，感谢《中篇小说选刊》带来的温度。

　　最初的时候是想写写空巢老人，写写在这样一个人际关系与生存关系异常紧张的时代中，被忽略的老人的困境。写这部小说的时候，我正好从云贵高原来到上海挂职学习，每天，我穿过大渡河路、走上金沙江路、再路过怒江路，仿佛自己正重温长征，身处异乡的行走总是带点沧桑感和孤独感，这使我看身边景身边人的眼光有了更深的感伤。

　　挂职的街道叫长风，不知为什么，我听到这两个字时眼前总会出现一幕苍穹无边、大风扑面、鸿雁远飞的场景，充满人文主义和理想主义的色彩。有一天在金沙江路上，我看到一个老人骑着自行车载孙子（或者是外孙）去上幼儿园，风很大，老人的眼吃力地眯着，而自行车后座上搭了个彩色的椭圆形塑料“小房子”，孩子坐在里面，不受风吹日晒雨淋，小脚自在地摇晃着，幸福之极。我眼窝浅，看着这对祖孙，眼泪顿时就冒了出来。我觉得我应该写一写老人，写他们老成一棵枯树了，也愿意把自己砍成柴火给孩子取暖。

　　然而提笔后我发现无论是用赞美还是批判的眼光来写这一群老人背后的子女，都十分艰难，生活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人性的纯良与孝道根本不由创作者左右，就像我们自己，可以侠肝义胆地为某个千里之外毫不相关的人捐款，却在商场里为一件父母冬衣的价格而纠结犹豫。于是我不得不停下来，一边寻找一条栈道，一边暗渡陈仓。这条栈道叫成长，由一个曾经养尊处优的城市女性格格来完成，而陈仓那头才是真正的主角——父亲。

　　格格是坚强的，她向儿子隐瞒了丈夫的不忠，顺从了父亲任性的选择，承担起丈夫“情人”陈小萝的巨额医疗费，然而渐渐的，对爱与亲情充满失望的格格陷入了一个记忆的柜子，不愿出来，我赶紧给了她一个霍然，然而霍然是如此善良又是如此聪明，他在格格脆弱时出现，又在格格强大时坚守着自己的尊严而走开。

　　都说九零后、零零后是垮掉的一代，我不那么认为，也不想那么悲观，这些孩子比我们更聪明，拥有比我们更玲珑剔透的心，关键是我们往这颗心里塞进了什么。儿子夏天对格格的关怀是男人对女人的容忍，是一个孩子对于还未真正成长起来的母亲的宽容。

　　格格的父亲背着格格找了黄果县风流人物何心凤作伴，让格格丢尽面子，然而父亲临终前把所有家产都留给了格格和儿子。这就是一个空巢老人对子女的爱，沉默而自有主张，宁愿承受委屈，宁愿放弃生命，甚至宁愿背负自私的罪名。

　　如此，我终于完成了这篇小说，它偏离了初衷，甚至让空巢的父亲与何心凤更加孤苦，但是它让格格长大了，真正的成长是对他者感同身受的怜惜、尊重和理解，格格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爱护、保护别人，到最后她才发现，原来一直是别人在爱护保护她。与其诉尽空巢的痛，不如将三代人之间的呵护变成一个轮回，并使之延续下去，生生不息；与其让怀疑与憎恶陪伴生命，不如相信和宽恕，因为柔软也是一种力量。

　　当格格完成她的成长时，我觉得自己也在成长。我用另一种目光走过阳光灿烂的金沙江路，将感伤化为感动。遥想远方的亲人时，我突然发现我可以包容女儿的小脾气，包容父亲的倔强，因为我不是他们，我永远不知道他们有多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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