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背后的黑夜

                                            黑夜背后的黑夜

张庆国

这部小说写女人，她们的经历被时间黑夜掩盖，少有人知。时间之后的另一片沉沉夜幕中出现桃花村的男人，王家祠堂马灯的灯光下，那几张男人的脸是黑夜背后的黑夜。

战争使世界变形，既有的秩序和伦常被压碎，桃花村领袖们的背后另有巨大压力，他们的痛苦抉择出于走投无路，又不得声张，必须抹煞在在黑夜中，这些都好理解。我要说的是当事人的内心。外部事实的遭遇，杀人或被杀，一望而知，但事实的真相常常不是众所周知的外部直观动作，黑夜可能是人的身体，内心的挣扎才是惨烈事实。

这样理解之后，才能进行小说写作。但小说叙述也是一个等待穿越的黑夜。小说家也许会有事实传闻的写作出发点，可经常性的处境是传闻查无对证，支支吾吾，并不能支撑小说空间。何况小说家不是写材料，杂乱的事实背后，更加接近事件本质的虚构世界才是小说家的立足之地。那里宽大无边，头顶漆黑，脚下荒芜，孤立无助，叙述文字很可能迷失方向。

如果我写女人的不幸会方便些。女人的命与男人的不同，有其被动性，换到战争环境中，麻烦更大，更多危险会强加到女人头上。但那样的作品太多，如此展开的小说叙述，很难产生诱惑，写作的动力大打折扣，叙述的前进就会犹豫和拖泥带水。

就是说我不能正面写，敌人入侵，抢女人，制造痛苦与不幸，这样的叙述很难拓展。持枪进村、无耻围捕种种，接下去就是反抗，不用写就可以想出来，也就难以成为我的选择。

所以，穿越叙述的黑夜更难。小说写作的过程中，原本事件的传闻退远，作家在文本的黑夜中摸索，身边遍布蚁虫般密密麻麻的文字。如果指挥不当，成千上万的文字蚁虫等不及找到黎明，就可能在夜晚的寒风中冻死。

我在写作之前去过事件的发生地，住进一个农户家，在那个村子待了五天。村民不知道我来干什么，毫无防范。那个无人所知的事件，我也无法从当地人的口中问出。那个村子的环境，包括人情世故，都已经改变。我所观察和研究的实地生活知识均与几十年前的面貌相去甚远。

但这方面我有经验。所谓调查，有一层意义是实地感受，获取情感体验。黑夜在黑夜之后，进入一道门，对第二和第三道门的想象才有依据，小说的叙述也就有了方向。去过或没去过，不一样。我每天在村子里转啊转，临走的前夜，幡然有悟，终于明白我的写作将在战争结束后开始。

日本军队战败，被掳的姑娘部份回村，在战争结束的地方，小说揭开了叙述的序幕，我想这会是一条正确道路。女人的事，写的却是男人，黑夜之后阳光照耀的地方有可能埋藏着更大的黑暗。县城炮火停息，桃花村王家祠堂里的马厩之夜降临，更大的混乱开始。小说如此推演，揭示的痛苦也许更靠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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