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说是灵魂的逆光,你把部分灵魂注入作品从而使它有了你的血肉,也就有了艺术的高度。这牵扯两个问题: 其一,作家需要审视自己现实的灵魂状态,要首先塑造你自己。 其二,真诚的力量无比巨大,真诚的意义在这里不仅是矫枉过正,还在于摒弃矫揉造作、摇尾乞怜、哗众取宠、见风使舵的创作风气。 2 我一直相信这样的说法,所谓作家,就是那些给陌生人写信的人。 陌生人地址不详,所以,终其一生,一个作家要发出无数地址不详的信件,这些信件命运各异,大多数信件投入漫长的黑暗中,或者安放在图书馆灰尘蒙蒙的角落里,只有少数信件是幸运的,它们犹如流浪猫找到了动物保护组织,犹如蜡烛手电筒煤油灯等到了全城停电的时刻,犹如灰姑娘遇到了王子,它们找到了最完美的收信人。 3 我最推崇的文字风格,就是看不出什么痕迹,看不出你在语言上用力,所谓的“让语言消失在语言之中”,我觉得这是最高级的小说语言。 如果小说很成功,它传达给读者的感受不是说这个作家文字特别漂亮,而是说他记得小说里奇特的、描述不出来的某种“气味”,甚至某种光影、色彩和某种情感连接,害怕或者紧张。 法国作家科克托有一句话:小说之难,在于叙述之难。他从来没有说,小说之难,在于语言之难。语言是不难的,叙述是难的,最高级的叙述,也就是让人忘却文字本身的难度或者技巧,而让你记住叙述本身。 4 长篇或短篇小说,规律基本一样。长篇小说是宫殿群落,中短篇小说则可能是单独的一座宫殿,土木工程不会那么大,但建筑的原理、结构基本一样。 讲到叙事就必须要讲到结构,小说要不要一个非常典型的结构是个问题,什么样的文字又是有效的、吸引人的呢?这都非常值得探讨。 在我看来,最好的小说结构通常无迹可寻。海明威的《老人与海》有结构吗?有,但无痕迹,你很难抠它的结构,而它非常简单的文字却是特别有力的文字。叙事的节奏也很重要,完美的节奏对读者有强烈吸引力,比如《尤里西斯》的文字韵律一波又一波地潜藏着。 5 诚实对于写作非常重要,这不是一个有关道德的概念,不是指诚实的人写作,而是诚实地写作。 当然,它不是所谓的“讲真话”。经常,它被体会为某种无欲的状态。杂念纷飞时我们是缺乏诚实的。瞻前顾后、选择、矛盾、犹疑,不要否定这些,但必须提供充足的时间,等候尘埃落定。那时再下笔,或者协助它们各归其位。 6 想象力就像植物,落叶之后也许又发芽了。写作的每个细节其实都有生命力,它的高峰低谷、生老病死搞不清楚,很难说是二十岁时还是三十岁时最有想象力,有的作家到六七十岁才有了一生中最好的作品。我们无法把握这种规律,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自己的创作欲望,我就是想写时必须写,不想写就一定不写。 7 在我这个年龄,写作确实面临困境,但我从来不觉得想象力、题材会枯竭,最大的问题是满足不了自己的要求。写作的最大乐趣在于,在写作当中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写作对我来说始终是权利欲的满足,如果这样的满足能维系一生,我也觉得够本了。 8 在写作这个行当,阅读是非常重要的环节,很多作家不愿意谈自己阅读的事,怕有人说他的作品偷了别人的写作技巧,但其实技巧是偷不来的,只能领悟。没有天生会写小说的人,必须学习,写作天赋要从阅读中发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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