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特西,Fantasy,给人的感觉那么轻盈,那么梦幻,充满了憧憬、渴望,像一座金色的浮空岛屿——《终极范特西》的标题捧出了一个似乎饱含浪漫可能的期待视野,然而走入其中,读者会惊奇地发现,实际上孟小书所要探寻、要呈现的,是撇去浪漫、越过金色的“范特西”背后的真实。博奇或Leila、张存良或K,伤了腿的小网红和被抓入诈骗集团成为“狗友”的男人,两位主角怀抱着各自的“范特西”,在网络空间发现了对方,展开了一场真心与假意的博弈,故事就这样进行。 小说将相当一部分的叙述投入隐秘、虚拟的网络空间中,任人物在其间编织出“生活在别处”的幻想,揭示出现代化中人的不同的生存状态。在现实中,博奇是一个拥有很多“曾经”的女孩——曾经想再学两种乐器,曾经想当一个唱作人,曾经想周游世界。时间却将她的梦想碾轧得稀碎,生活中突发的意外让她的右腿无法正常行走,这种无从抵抗的来自外部世界的“暴力”催化了她内部心灵表征的异化,使她从青春、阳光逐渐坠为了孤僻、萎靡。现实中欲望的压抑将博奇推向了网络空间,在其中她化身为网红Leila,任由美颜设备抹去她原本的面孔,一点点地把自己包裹成“粉丝们的终极幻想”。欲望被释放,破碎的“范特西”得到了另类的扭曲的圆满,但在这种幻想化的构成中,真正的交流被淡化,真正的自我被隐藏了。 除了博奇或Leila外,张存良或K也是小说中浓墨重彩的一个人物。与前者不同,他的身上更多地表现出了一种善与恶的纠结人性。张存良被一棒子敲入诈骗集团,失去自由,加入“杀猪盘”小组,变成了操盘手K。在立人设时,他选择了一个和他有些像,会开着房车四处旅游的男人。开着房车四处旅游,是张存良的青春梦想,也象征着自由。与博奇相同,张存良也以“范特西”塑造了自己在网络空间中的虚拟形象。然而,这种塑造包含了其自身的欲望外还存有一种欺骗的恶意。而小说最后,在逃离园区的关键时刻,K恳求米粉店老板让他看一眼被骗来的Leila,更是表现出了一种微妙的人性善恶。这一刻,或许可以说是弗洛伊德所论的“超我”带着至善的原则影响了K的“自我”,或许也可以说,张存良一如其名,尚存良知,他在努力地挥别“范特西”,返璞归真。 回归标题,为什么是“终极范特西”?孟小书在创作谈中聊到她故事的灵感来自一个关于缅北网络诈骗的纪录片,而这部纪录片讲述了一位美国华人女律师被骗的故事。拥有高法律意识的律师被骗,让她十分意外,也让她开始反思其背后的原因,写下了这篇小说。这样的题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先前热映的电影《孤注一掷》,但孟小书的文字处理却自有她的色彩。小说中无论是博奇或Leila、张存良或K,抑或是宝哥等其他人物,她都以一种“天真的”和“感伤的”笔触去书写着他们的“范特西”,他们的真实,他们在二者之间的迂回盘旋。她将小说的结尾定格在张存良望向博奇的那一刻,“摇摇欲坠的夕阳在她的正面,洒满了余晖”。故事落幕,或许有些莫名——莫名温馨,莫名不尽意。然而,相信这正是孟小书所要表现的,“终极范特西”其实就是真实,那些喧嚣声浪之下寂惘的呼救,阴影丛生之中不甘的光点需要为人所知;与此同时,“终极范特西”并非是一种生命状态的终点,而是新的起点,生命需要不断地越过金色的“范特西”。 《终极范特西》原载《北京文学》2024年第四期,《中篇小说选刊》2024年第四期选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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